海南青年星张天勇:先有“独生”状态,再谈“共生”业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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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青年星张天勇:先有“独生”状态,再谈“共生”业态
提要
公益生态是公益领域的各要素之间的一种共生状态,同时也应包含公益领域与整个社会环境乃至自然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这种关系是相互联系、相互促进的。谈公益生态,首先要考虑这些机构要有“生”的可能,否则,没有“独生”状态,谈何“共生”业态。

古人讲“郡县治,则天下安”,说的是治理好县域,事关国家的长治久安和前途命运,事关广大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中国慈善事业发展何尝不是如此?只有每个地方的小生态建好了,整个公益生态才能好。区域公益生态的建设对于解决社会问题具有极大的价值,是公益的土壤。本期访谈嘉宾是海南青年星公益服务中心(下称“青年星”)发起人张天勇。他认为公益生态,首先要考虑这些机构要有“生”的可能,否则,都没有“独生”的状态,谈何“共生”的业态。

没有“独生”状态,谈何“共生”业态

马广志:你认为应该如何理解“公益生态”这个概念?

张天勇:“公益生态”应该是将生物学的生态理念应用在公益领域,我的理解是公益领域的各要素之间的一种共生状态;同时公益生态也应该包含公益领域与整个社会环境乃至自然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这种关系是相互联系、相互促进的。

马广志:那你判断我国整体公益生态的状况是怎样的?

张天勇:首先乐观一点,从积极的层面来看,应该是大家终于认识到公益领域应该以建设公益生态为目标去打造和推动了,而且形成了一种共通共建的愿景和趋势。

但这么多年来我感觉公益越来越不那么乐观,所以我更愿意从消极的层面去看。我的感觉有两点,一是正因为我们目前还没有形成一个真正的公益生态,所以才会提这个概念,“公益生态”还只是圈内人的一些愿景或期待而已。

第二,“公益生态”的概念现在更多的是被那些做行业研究的人或机构所关注,一线的社会组织却很少从公益生态的角度来思考问题。相反,他们会更多地去关注商业生态和政治生态,或者说他们更愿意从市场系统或政府系统来考虑自己的定位和发展,因为其生存和发展更多地依赖于政府购买或企业赞助。

我个人觉得生态其实更多应该是一种自发形成的结果,经过长期的发展形成一种内在的可持续的运行机制,而非人为地去设计推动或者以其他方式干预。但现在所谓的“建设公益生态”,是一些行业大佬和专家通过他们的影响圈层去推动;政府和企业也自觉或不自觉地从权利、利益的角度去改变。

政府企业或者基金会通过他们支持公益草根组织而形成的小圏层文化也值得警惕,比如某基金会资助了一群小伙伴,就形成了基于其价值系统的自己的一个小圈子,而这种小圈子或多或少会有一定的排他性,甚至会收割地方公益的幼苗,从而影响整个生态。

所以,总体来看,我们的“公益生态”(如果存在的话)是不容乐观的,现在更多的是通过各种人为的营造、资源的干预,以及商业的利诱等非生态的系统化的方式去推动的,其结果只能是一种貌似生态化而已。

马广志:你的意思是,那些基层的社会组织才最应该关注公益生态建设,基金会和业内专家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

张天勇:也不完全是,我觉得大家按各自的存在使命和价值各司其职、各尽其力吧。基金会和业内专家更多在关注草根组织的使命和专业什么的,而对这些机构来说,他们更关注的是活命,活下去才有可能变得专业。

我们谈公益生态,首先要考虑这些机构要有“生”的可能,否则,都没有“独生”的状态,还谈何“共生”的业态呢。


马广志:就是先谈“生存”问题,再谈“生态”建设。

张天勇:这次疫情暴露出了很多问题。尤其是那些依赖于政府购买服务的社会组织,政府购买停了,这些机构就“挂”掉了。还有那些平时说自己服务如何专业,传播做得很好的社会组织,在疫情的场景下一演练,就像股神巴菲特那句话说的:“潮水退时,就看得出谁光着屁股在游泳。”

马广志:海南这种情况严重吗?

张天勇:比较严重。这次疫情期间,除了有政府购买的志愿服务组织在进行活动外,其他专业机构很少有能组织相关活动的。之前我们一直强调志愿服务不是免费劳动,因为很多地方把志愿者当作免费劳动力,但近几年我们又开始强调志愿服务不是雇佣服务,但整个疫情期间,我所了解到的志愿服务几乎都是有高额报酬的,完全成为市场行为。

马广志:这挺悲哀的。

张天勇:我原来以为这是某些地方特色,后来发现这种现象在全国很多地方并不鲜见。政府购买服务模式和志愿服务模式的区别就在于,你穿着志愿服务的马甲,就是志愿服务;你穿着社工的马甲,就是政府购买服务,然而本质上都变成了政府购买服务。

基金会资助不能有“分别心”

马广志:海南省的区域公益生态现状是怎样的?

张天勇:我觉得海南的公益状态除了发展比较滞后一点,总体上是全国的缩小版吧。一些大的基金会或是政府的一些机构会形成自己的一个小圈子,团委、残联、慈善总会等各有自已的公益网络。在民间,不同公益组织的负责人因为投缘聊得来,也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各团队之间有竞争,有合作,形成了一种博弈的生态关系。

马广志:那青年星有无试着去打破各个圈子呢?

张天勇:这些年我们一直在艰难地尝试改变。最初我们通过专业的咨询辅导凝聚了一些人气,但后来我们就发现小伙伴们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与我们的相对落后的供给能力之间的矛盾成为我们之间的主要矛盾。所以我们之后通过99公益日、中国好公益平台、慈展会等平台为他们争取资源,同时组织一些能力建设和对外联络交流,从协调资源和服务发展的角度去推动改变。

因为对于伙伴组织而言,他们要么就是认可你这个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参与,反正大家聊得来,有相同的价值主张。要么就是,参与可以,你能给我什么好处?所以,我们现在是两手并举,一是通过陪伴维护和营造与这些社会组织的纽带和联系,二是从他们发展和利益的角度出发,引入全国性的资源给以实实在在的资助,比如中国好公益平台的落地,99公益日帮他们筹款,等等。

经过几年的努力付出,现在圈子和圈子之间的融合加强了,而且有部分的圈层被打破,有些圈子也有合并的趋势。

马广志:当地基金会和政府对支持公益生态建设有无什么举措?

张天勇:这个比较少。我总感觉相关部门在支持社会组织发展方面存在某种矛盾和纠结,一方面希望更多的社会组织来承担他们的事务,比如:精准扶贫、社会治理等方面的工作;而另一方面却不断提高注册门槛,好像组织越少越好,多了就会添乱。

青年星在注册时,主管部门就说,你们要做行业枢纽,培育社会组织,那政府做什么呢?像残联、妇联等垂直部门都只关注自己那一领域的社会组织的需求,很少有资源方系统全面地考虑整个区域社会组织的发展,大家都不愿意去培育,都习惯让其野蛮生长,最后找合适的来“收割”。

我们一直希望海南本土能有这样一家以推动行业发展为使命的基金会,现在只是期待而已。2019年开始,海南某家企业发起的扶贫基金会在这方面做了些尝试,但作为一个企业背景的基金会,他们也矛盾,到底是维护企业的利益,还是坚守基金会的价值主张?最后也只是小打小闹,并未形成气候,有气候才能改变生态嘛。

此前,也有某个部门发起的基金会曾尝试性地做过一些推动,拿出一百余万元支持行业生态建设,但最后因为领导变动,战略就调整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海南区域公益行业建设最大的一笔资金了。

马广志:基金会应该是区域公益生态建设中最重要的要素,你认为呢?

张天勇:也不一定,就像自然生态一样,不同的地方需要是不一样的,你说是种子重要,还是阳光重要?不能一概而论,要根据当地的条件来说。

我现在甘肃、海南都有参与项目,两个地方的自然生态是完全不一样的,公益行业也是如此。有的可能因为政府购买服务力度大,社会组织因此会有旺盛的生命力;有的可能是企业参与或民间动员力量强,社会组织也生长得不错;如果两者都没有的话,社会组织靠使命和愿景驱动,也会探索出一条路来。

马广志:南都公益基金会一直在支持民间公益发展,近年来又致力于推动区域公益生态建设。你如何评价?

张天勇:整体来看,南都公益基金会对中国公益事业的发展具有引领性的作用,也搭建了一个旨在促进行业发展的中国好公益平台,倡导公益规模化发展。但是,公益生态毕竟不同于物竞天择的自然生态,不能以人数、规模作为唯一评判标准,应该是多元化和多样性的,那些小而美的机构也有它的独特价值,应该包容性更强一些。

在自然的生态里,杂草和树苗都是植物,但在人类眼里却区别有用和无用,有用就是好的,没用就是不好的。我担心,很多大型基金会也有这样的“分别心”,符合自己价值主张的就支持,反之则爱答不理,由于它掌握着资源,这种“选择”就会导致行业的关注点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是好是坏,是需要长期观察的。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马广志:那对海南来说,现在最需要的资源是哪些?

张天勇:海南一直是一个经济欠发达地区,支柱型企业也基本上都是房地产,但房地产企业无非是炒地、炒房,然后走人,这些企业如果想在海南做点事情,更愿意把钱捐给政府,所以我们在企业动员这块是很难的。

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和政府一直在提社会建设和社会治理,现在又提出要建立“社会治理共同体”。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告诉我们,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个经济欠发达地区,是很难在社会建设上有所突破和成就的。现在海南成为了自贸港,但政府更多的还是在关注经济建设,如何做好营商环境,离真正的社会治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先干吃不饱饿死人的事情,再干吃饱了撑死人的事情,这需要一个过程。

另外,很多捐赠人和资助者是把海南排除在外的,因为海南旅游资源丰富,加上旅游卫视的关于阳光沙滩、椰风海韵的宣传,大家都认为海南像夏威夷似的。实际上,海南在全国经济的排行一直倒数,就比西藏和青海好点。

马广志:青年星主要做了什么?

张天勇:从2014年以来,我们做了很多能力建设培训的事,但社会组织只有两种培训特别积极:一是带有资源的培训,比如说培训背后有基金会的资助,参与就是为了得到资源。二是有价值的培训,有些大咖的培训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能给他们带来直接的影响或改变。

所以,我们尽可能地寻求一些全国性的公益项目在海南落地,能带来一些资助和支持。其次,就是从机构战略和运营上提供支持,或提供顾问式的咨询服务,或直接推荐或培养人才,还有就是通过关键人物的影响,在行业内部形成更紧密的互动联络,推动行业生态建设。同时,我们也在试图影响一些政府部门的主管,通过影响他们的理念,改变他们对公益的认知。

从外部看,我们扮演了一种资源链接者的角色,一是为海南的小伙伴发声,帮他们争取一些资源,让更多人和机构关注海南。二是推动小伙们走出去与全国性社会组织交流沟通,开阔视野。但是,目前来看好像因为资源的地域性,或是地方本身文化以及本地公益从业者的综合素质等,海南的小伙伴很少真正融入全国的圈子。

马广志:那你对未来有什么期待?

张天勇:我觉得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商业是解决部分人的部分利益,而公益是关注公共利益,所以做公益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没困难商业早就介入了。我自己中间也有机会去到大型基金会和政府部门工作,但在经过纠结和尝试后我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初心。

我这几年也在不断学习,一个人只有站在更高的角度,才能认清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是不是值得坚持,然后更好地调节和慰藉自己。要不然,可能变成那只井底之蛙,既纠结了自己,也没干好事情。

来源:南都公益基金会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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