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国清:一蓑烟雨浮尘若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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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国清:一蓑烟雨浮尘若空
提要
回忆就像一架老式留声机上的一张旧歌片,咿咿呀呀,呀呀咿咿,倾诉支离破碎的命运荒凉,漫阅无尽无止的岁月沧桑,最后汇成一首悠扬的乐曲,飘进人的心窝,这首乐曲的名字叫做人生……

导语:2019年,中国西部人才开发基金会联合北京师范大学,招募学生志愿者深入采访并撰写了100名老人的100篇传记。这些老人出生于1919年前后,平均年龄100岁,来自中国不同地域、行业和民族。他们经历了中华民族从满目疮痍到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的过程。他们是祖国从苦难到辉煌的见证者,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亲历者。

为传承时代文化、弘扬民族精神,善达网将从中国西部人才开发基金会主编的《100个百岁老人的传奇》选取10篇关于10个老人的文章,希望这些老人的经历可以给予读者力量。本文是该系列的第九篇,主人公是经历过太多困苦的102岁老人龚国清。

龚国清:一蓑烟雨浮尘若空

陆小雨 北京师范大学 化学学院 2018级

人物生平:龚国清,江西南昌人,生于1917年5月1。家中排行第二,上有一哥哥,下有一弟弟和一妹妹,年龄差约三四岁,兄弟姐妹解放前相继去世。这辈子经历太多困苦,童年时目睹好朋友被日军刺死;跟随家人逃到湖南躲避水灾,在袜子厂工作,本想加入共产党为国效力,母亲却以死相逼回家成亲,嫁给了此前素未谋面的男人;因为吃不饱和过度劳累先后流产3次……1940年于家中成婚,婚后育有2女,丈夫于1970年去世。现与大女儿大女婿居于江西省南昌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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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初见老人  王晶莹摄

一、写在前面的话

时间总是留不住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岁月的浮尘穿过时光的阁楼,黯然了容颜,朦胧了记忆。曾经的爱别离苦、曾经的悲痛欲绝,被岁月涤荡着,慢慢地沉于心底,不是刻意忘记,也无需铭刻于心,它是我的命运,是我的必经之路,回首望去,走过了也就罢了,不必徒增悲凉……

初见奶奶,是在等待采访的时候。那天细雨如烟如雾,无声地飘洒在空地的瓦砾堆里,淋湿了地,淋湿了房,淋湿了树。不远处,一位穿着素黑色上衣,棕黑色长裤的老奶奶手提一袋水果,撑着雨伞在雨中行走。后来才知这便是龚国清奶奶。也是那一刻,我下决心一定要好好采访这位奶奶。102岁,跨越两个世纪的期颐之人,行动已不再灵活,走五步歇一步,只为能给我们递上水果,而此前我们素未谋面。

雨,下大了,噼里啪啦敲打着房窗,屋外到处湿漉漉的,屋内却是舒适温馨。这样的雨天,适合回忆,适合念想,奶奶笑着,故事便开始了……

二、那时花开漫山遍野

少年时的龚国清最是喜欢扎着两条大麻花辫子,走路时在耳边甩来甩去,像两只黑毛小兔子似的,如果这时候能再穿上一身碎花裙子配上一双新纳的布鞋,那简直是比能吃上米饭还要开心的事情了,可是这些是龚国清从来不敢奢望的,哪怕一丁点都不敢去想,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比如,要赶紧将脚下这捆粗大的树枝弄回家好生火做饭。山上的路可不好走,满山的荆棘在龚国清的手上腿上不断划过,虽然已是午后,可南方残阳下的余温仍不容小觑,一道道微红的口子在闷热空气的笼罩下有些刺痛。尽管如此,龚国清却是喜欢这段每日的必经之地。为什么不呢,满山的花儿在风中摇曳,红的粉的黄的白的,龚国清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她对它们的喜爱。野鸟唱着随心所欲的歌谣,知了拉着鸣弦声声附和,真想忘记贫穷,忘记饥饿,忘记疲惫,忘记时间……可这一切又怎么能够,背上的树枝越发沉重,龚国清拂去脸颊旁的汗珠,小小的躯干曲弓着,又将大大的背篓往上提了提,不知道和压着孙大圣的五指山相比,哪个更沉重呢。不远处已经升起袅袅炊烟,灰白色的烟气与暮霭交融在一起,飘飘荡荡。龚国清加快了脚步,还有太多事情要做了。

村里的屋子零零散散的立在山脚林间,那时候很穷,根本用不起瓦砖,砍来结实的树干构建起房子的框架,糊上夹着茅草的黄泥,屋子就成型了。龚国清的家便是这其中的一间。龚国清双手扶着背后的藤篓,用头敲开了屋门,径直地走向厨房,所谓的厨房也不过是用茅草堆积起来的棚子,风一吹咿咿呀呀的叫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塌下,龚国清重重的卸下了背后的担子,屋内便传来了哭声,她眉头皱了一下,无奈地走了过去。是弟弟饿了,一岁大的弟弟在苇草编织成的草床上嗷嗷大哭,中午喝下的米汤早就被消耗殆尽了。妹妹在旁边不知所措地站着,稚嫩的脸庞挂满歉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有可能决堤而出,是啊,毕竟只有四岁,可又有谁记得这位瘦弱的少女也只有十岁呢。父亲、母亲与大哥哥外出劳作去了,芒种季节是农民又爱又恨的,这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一天两头看不到太阳,只为这一年秋收时能有个好收成,爸爸妈妈的辛劳龚国清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只怪这个年代谁都身不由己啊。

安抚了弟弟妹妹,还来不及休息,龚国清已经开始麻溜的干起挑水起火做饭的活儿了。晚饭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白花花的米水里沉淀着稀稀松松的饭粒儿,这是米缸里为数不多的陈米了,再配上前不久挖回来的红薯,田间采回的野菜,干了一天活儿的一家子却吃得格外香,似乎面前摆的是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龚国清的肩膀酸痛无比,可是她不想说出来,不想破坏这个难得的安逸时刻。等明天,明天早点上山,最好能上到山顶上,热点也没关系,山上多的是树,那的视野最好,可以看到满山遍野的花儿在风中起舞,说不定还会有花蝴蝶,那一定美极了,想着想着,龚国清陷入了梦乡……

三、天若有情天亦老

 1936年的夏天,天气是那样的闷热,大地像蒸笼一样热得人们喘不过气来,地上的土块被晒得滚烫滚烫的,几只黑褐色的大肚蟋蟀仿佛安了弹簧似的,不安分地蹦来跳去。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一道道电光像银蛇一样在黑云中窜着,轰鸣雷声先是沉闷又迟钝的低低滚动,而后随着狂风肆虐搅乱漫山遍野的植被,一声声惊雷迅疾地从苍茫深处直射而出,在耳边轰然炸响。雨,如根根银剑疾射而下,狂猛暴戾的射向每一个角落,似乎要把上天的怒气倾泻干净。屋外一片黑蒙蒙,犹如地狱一般。龚国清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雨,弟弟妹妹吓坏了,像两块膏药似的紧紧贴着她。屋子在剧烈地震动,屋顶漏了好几处,屋内也是湿漉漉的,姐弟三人蜷缩在角落,父亲母亲试图挽救摇摇欲坠的厨房,可是一切都是徒劳,雨实在太大了。轰隆一声,连唯一遮蔽挡雨的屋子也抵抗不住这肆虐的狂风暴雨了,吓得龚国清赶紧拉着弟弟妹妹往外跑。远处地势稍低的稻田早已变成汪洋一片,多少人一年来的辛勤劳作就这样化为了虚无。父亲叹着气直摇头,母亲抱着孩子们留下了无奈的泪水,没有了土地,没有了房子,接下来这一年全家人要何去何从?

  抱着一丝希望,父亲带着全家人坐上了前往湖南的火车,父亲的弟弟居住在那里。龚国清回忆说,那是一段既难过又害怕也激动的旅程。在这之前龚国清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砍柴的那座高山,这次不仅出了村子,还能坐上火车,虽然离开村子的理由是那么的让人难过。龚国清第一次知道,火车是那么的长,就像一条绿色的巨蛇趴在地上,让人不敢大声说话。每一节车厢都很拥挤,龚国清和家人自然是买不起坐票的,一家人蹲坐在车厢的最末端,这里空间比较大,是父亲好不容易为家人占到的绝佳位置。龚国清好奇极了,车上熙熙攘攘,有的人靠着座位睡着了,而有的在激动的聊着她听不懂的天。窗外的绿树白云不断向后倒退,龚国清不知道火车跑了有多远,车窗外白天变成黑夜再到白天,火车的颠簸加上睡眠的缺乏让龚国清在好奇激动过后出现了严重的吃不消,原来坐火车是那么难受的事情,好在湖南长沙就要到了。

龚国清记得下了火车之后又走了很长的泥路,做过牛车才来到叔叔家。叔叔家也不大,推开木门,里边是一个半圆形的小院子,门的对面是三间紧紧挨着的黄土茅草房。中间是叔叔阿姨的房间,原本剩下的两间房分别住着叔叔阿姨的四个孩子,因为龚国清一家的到来,表亲们就住到了一起,腾出了一间给龚国清一家人居住。屋子很小,但是龚国清却很满足,因为这里没有狂风也没有暴雨,不用担心房子突然塌陷。叔叔阿姨虽也是贫困人家,可是却善良热情,自己吃什么便也会有龚国清一家人的一份。

可这毕竟是打扰了人家,叔叔叔姨积攒下来的一家人一年的口粮会因为自己的到来提前消耗完的,于是当有人问要不要去袜子厂工作时,龚国清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袜子厂在长沙城里,为了每天能生产出更多的袜子,工人们早早便得起床,挑棉花籽,整线,摆模具…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来到这工作的都是穷苦人家,为了生存,大家都在咬紧牙关坚持着,生怕稍有懈怠,而被解约。

对于龚国清来说,这可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工作机会了。在这里,不需要会写字,也不需要会复杂的操作,只要能吃苦耐劳足矣,而吃苦耐劳龚国清是最不怕的。更重要的是,为了让工人将更多的时间花在做袜子上,工厂施行包吃包住的制度,虽然是几十号人挤在一个平房里睡大通铺,吃的是干瘪的馒头配咸菜,龚国清却是满足不过了,不用打扰叔叔叔姨的生活,更何况每个月还能领到五块钱的工资呢,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着更让人开心的呢。

四、纸鸢欲飞情丝绕

龚国清回忆说,为了减少叔叔叔姨的负担和压力,在湖南找不到谋生的父亲母亲在雨季结束后就带着弟弟妹妹返回了江西老家,在那里至少还有土地可种。而龚国清喜欢上了湖南,喜欢上了在袜子厂的生活,就独自一人留在了湖南。龚国清说,湖南长沙之旅是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时光,而这一呆就是四年。

那段时间,时局动荡不安。1937年,爆发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日本帝国主义开始了全面侵华,更加猖狂的在中华大地上肆虐,血流成河,民不聊生。与此同时,不屈服的中国人也开始了全面抗战,积极解救广大群众于水火之中。

龚国清不太识字,可就算是不看报纸上的文字,她也感受到了一丝丝的紧张与害怕。袜子厂在悄悄发生了变化,往常她们需要编制出大量的袜子,而那段时间袜子量减半了,并且多出了很多绿色的布,他们不仅仅要编织袜子,还要将这些灰蓝色布料制成衣服。工友们开始议论纷纷,龚国清心里是明白的,是的,她永远都忘不了这一身的灰蓝色,忘不了那泠冽寒风中穿着一身灰蓝戎装的高大身影。

那是还在江西老家时发生的事情了。1932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龚国清约上了淑芬,她是龚国清的好朋友,两人的家彼此也相邻着,一块儿到村外的山上多拾点柴火回家取暖。山路本来就很崎岖,再加上刺骨的寒风呼呼的吹个不停,两个衣着单薄的女孩就计划在山脚下拾点干树枝便回家。突然,在不远处的杂草堆出现了一个人,龚国清回忆说,那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嘴唇上留着让人不喜欢的两撇八字胡,背后还背着一支带着刺刀的长长的枪。直觉告诉两个女孩,面前这个男人不是好人。果然,那个男人见到两个女孩,脸上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脸,并且朝着她们大步走去。两个小女孩吓坏了,丢开手上抱着的树枝便往回跑。山路杂草丛生,吓坏的少女们躲进了高高的杂草堆背后,脸上挂着泪珠,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点响声。对于女孩们的逃跑,男人似乎很生气,他用女孩们听不懂的语言愤怒的喊着。龚国清和淑芬紧紧的挨着。突然,淑芬大喊了一身,只见一把长长的刺刀从她的前胸透过了后背,鲜血顺着刀尖滴在了枯草上,而在站在草堆的另一侧手持长枪的恶魔发出了粗鲁的笑声。龚国清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她想喊救命,可是喉咙像被药膏黏住一样,怎么都喊不出来,她想站起来逃跑,可是双腿仿佛没了骨头怎么都站不起来。恶魔将刺刀轻松从淑芬身体中拔出,再次高高的举起刺刀,想向龚国清的方向刺去。龚国清抱住头,双眼紧闭着,眼泪不断的从眼角中涌出。突然,又一声“嘣”在龚国清耳边响起,恶魔砸到了枯草上,压着龚国清。龚国清大喊着,挣扎的从枯草中推开了恶魔站了起来,可能是惊吓过度,还未站稳,龚国清便感到眼前一黑,又再次倒了下去,可她却看到了一个身着灰蓝色服饰的高大身影……再次醒来,龚国清已经躺在了家中,听家人说,她在山上遭到了日军的袭击,是中国工农红军在恶魔的枪口下救下了她,并将她送回了家,而淑芬由于失血过多不幸离开了……从那之后,龚国清心中埋下了一个小小的种子。

龚国清一丝不苟的缝制着一件件灰蓝色的军装,在她眼里,这是世上最美的衣服。与此同时,龚国清发现袜子厂悄悄的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人。身为工人的他们有着自己的制服,而那段时间时不时有穿着便服的人出现了袜子厂,他们从不在袜子厂长时间停留,只是在袜子厂的某间房里短暂讨论便离开了。偶尔的一次机会,龚国清得以靠近了那间房子,得知他们是一个地下党组织,目的是给中国工农红军发出电报信息,把残暴的日本鬼子赶出中国的领土,将无辜的中国老百姓从战争水火中的拯救出来。龚国清心中那颗小小的种子悄悄的发起了芽,她想加入他们,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她痛恨恶魔般的日本鬼子,他们滥杀无辜惨无人道,要不是他们,中国人的生活何至于那么苦呢。并且在来湖南的这几年,在工友的帮助下,龚国清已经识得了不少的字,她想自己能为红军做点事情,以报当年的救命之恩。

就在龚国清认真的为自己未来打算的时候,她接到了来自江西老家的母亲的信,信上写着邻村的一农民,比龚国清年长4岁,来家中提亲,希望能与她结婚,虽然家境贫寒,并非富贵人家,但家中有块良田,而自己家也是世代耕种,一样不是富贵人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因此家人已经替她答应下了这门婚事,希望她早日返回江西成婚,信中还特意提到了龚国清已经23岁,和她一样大的女孩早已成家,孩儿都能帮忙干活了,要不是因为家中是在穷困,何至于现在才成亲呢,好不容易有人来提亲,肯定是不能错过的了。龚国清自然是不愿意的,她还有理想,她还想加入中国共产党为国效力呢。然而母亲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冒险呢,母亲一封封的信不断的从江西老家寄出催促她早日回家完婚,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母亲只是希望龚国清这一生能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做个平凡人,打仗她是不敢想的,虽然母亲也痛恨战争,可是对女儿的爱更占了上风。

龚国清反抗过,挣扎过,可是古人曰百善孝为先,那是自己的母亲啊,怎能因为自己的理想而成为无情无义的人呢,龚国清默默的留下了眼泪,无奈的走向了一条陌生的道路……

五、陌上桑落道不尽悲秋

风雨过后的江西老家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砍柴,洗衣,做饭,下地劳作,收割庄家,穷苦人家战战兢兢的进行生活中的每一道程序,小心谨慎,生怕哪一步做错了会触犯天怒,而遭到残酷的惩罚。

林间,琥珀色的夕阳带着淡淡的朦胧,点点细碎的残阳越过树叶的间隙撒满了弯曲的小道。龚国清左手抱着装有洗好衣服的木盆,右肩拎着洗干净的野菜,吃力的站起身来,长时间的蹲立让她有点吃不消,头晕目眩好一阵才看清眼前的路。头顶上飞过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儿,龚国清多想像它们一样,无忧无虑的在天空中飞翔啊,飞过那座大山,她想再回湖南看看。可是肚子阵阵的微痛将她拉回了现实中,从早上开始龚国清便觉得肚子不舒服,却来不及细想便要开始忙碌的干起活来了。终于干完了所有的活儿,龚国清慢慢的走上了回家的路,她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只希望他能平安顺利地降生。

一年前,她遵循父母之命嫁到了这里。仪式也是极其简单,没有八抬大轿,没有鞭炮声,没有红盖头,一切安静得像一滴水掉进了汪洋大海中。要不是当龚国清睁开眼睛时,四周都换了模样,她甚至会觉得一切都没发生过。“新家”比自己的家要好很多,虽也是黄土夹杂茅草和成的土房,但更大,也更结实,父母也就放心的把龚国清嫁了出去,虽然并不十分清楚女婿的脾性,但是怎么说都会有地方睡觉,有口饭吃了。丈夫是个典型大男子主义的农民,右腿有点跛,为人虽勤快能干,但脾气不好,有时甚至会动手打人。龚国清是位极能忍耐的女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家中的情况也不好,便选择默默承受了这一切。

如果说眼泪是自己擦掉了,是不是就可以当成没有流下过呢。龚国清毫无生气的躺在草席上,她抚摸着平瘪的肚子,她想喊她想哭,可除了眼泪控制不住的涌出眼角,她什么都干不了。本来再过六个月,她就能拥抱她的第一个孩子,可这发生了什么?龚国清仍能感受到下午的那阵剧痛,来得是那么的突然,让还在挥舞斧头砍柴的双手不知所措,一抹亮红色浸染了粗麻布编织成的旧裤子,这是这间房子唯一的亮色,却是那么的扎眼,也好,至少他不用和自己一起受苦,龚国清安慰自己道……而让龚国清没想过的是,在接下来的这十年,这抹亮色又出现了两次。

沧海桑田,这十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父亲母亲在龚国清嫁过来的第三年相继去世了。1949年,中国人民取得了持续了八年抗日战争的胜利,从此中国人民站了起来。1952年,龚国清诞下了她的大女儿,又在三年后诞下了二女儿。日子仍然贫困,可是不管再累再苦,龚国清都很重视教育,将女儿送进了学校接受教育,而这一切在丈夫看来是那么的荒唐,为此龚国清没少和丈夫争吵过。1970年,丈夫去世,而龚国清也已经成为了一位53岁的妇人,大女儿也初中毕业,在镇上的一家小企业上班,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六、一蓑烟雨浮尘若空

2019年,102岁的龚国清与大女儿大女婿共同生活在江西。虽然不再有战争,不再有饥饿,不再有寒冷,老人却没有浪费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每天的生活一切从简,却格外的舒服从容。早上会去公园和同伴们散散步,累了就靠着石凳歇歇,迎着微风,看着充满活力的少年嬉笑打闹。午后会去老年活动中心打打麻将,和朋友们喝喝茶,好不悠哉。采访将要接近尾声,龚国清感叹着“我这一生啊,太苦了,真的太苦了,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可好在最终还是熬过来了,现在真的是很幸福,很满足了,希望你们也能好好的啊,要珍惜啊”

回忆就像一架老式留声机上的一张旧歌片,咿咿呀呀,呀呀咿咿,倾诉支离破碎的命运荒凉,漫阅无尽无止的岁月沧桑,最后汇成一首悠扬的乐曲,飘进人的心窝,这首乐曲的名字叫做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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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老人在讲述人生经历  王晶莹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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